周辰潇方清玥(他要做大权臣)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_他要做大权臣最新章节免费阅读

穿越重生小说《他要做大权臣》,是作者“远古小航”独家出品的,主要人物有周辰潇方清玥,故事节奏紧凑非常耐读,小说简介如下:周辰潇在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的致谢里写道:苦学近二十载,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巨大的现实压力差点扛不住了,最终奉上了这份硕士学位论文出生在一个小山旮旯里,生下来便被抛弃,没有了爹娘,成了孤儿,万幸养母捡到了我,将我带回了家养父并不待见我,养母在我十岁病逝以后,他便离开了家,只留下我和年迈的奶奶一同生活,即便是奶奶病重时,也只是留下一笔几千块的费用,便再也没出现过,后来我知道他离世了,因为在隔壁省送货……

点击阅读全文

小说:他要做大权臣

作者:远古小航

角色:周辰潇方清玥

小说《他要做大权臣》是网络作者“远古小航”写的一本穿越重生小说。详情:这就是封建社会赋予帝王的权力。史书里面的那些刀光剑影在我看来都蕴含在了两个字里:银子,银子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国家机器要想事情能够真正落实下去,就得花银子,没有财政的支持,任何一条政治举措的施行都会变得十分困难。值得注意的是,作为秩序的维护者才让社会赋予了当权者极高的地位和权力,可往往每一个朝代的覆灭…

他要做大权臣

第一章 伴读周辰潇位极人臣 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PS:慢热的作品总是将劲头放在了后面,所以恳请各位看官老爷们耐心一点点看下去,小的在此给您磕头致谢啦!在我的作品里,真正的权谋不是多复杂多精明的算计,而是深思熟虑后不得已选出的最优解。

周辰潇穿越之前就是个苦命的孤儿,穿越之后在赵国受苦的几章我放在了后面的回忆里面,因为原先的排版被打乱以后,改了很多,现在因为一些删减添补以后看起来会有点不通顺,所以给各位看官老爷磕个头先,入萧安府那一章我希望各位老爷要看。

第二、三章是作为周辰潇入朝前大怡朝堂上政治背景的铺垫,略有些枯燥和难懂,大概讲的就是那些利益集团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可一旦涉及到利益开始党争,便不再计较百姓的死活,拿百姓的命换银子。

在不被架空拥有绝对实力的帝王面前,你再多自认为精明的算计终究也抵不过他的一句话。

这就是封建社会赋予帝王的权力。

史书里面的那些刀光剑影在我看来都蕴含在了两个字里:银子,银子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国家机器要想事情能够真正落实下去,就得花银子,没有财政的支持,任何一条政治举措的施行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秩序的维护者才让社会赋予了当权者极高的地位和权力,可往往每一个朝代的覆灭,在最终时期无外乎是因为土地兼并,资源垄断,底下数万万百姓的声音一点也不被当权者所重视,上层的他们为了自身及身后利益集团的利益,选择对下层的抱怨置之不理,选择对下层的苦难沉默。

于是百姓渴望新的秩序维护者来维护一个新的、较为公平的秩序。

而封建朝堂的高官既无绝对忠也无绝对奸,所谓忠奸关乎的是立场问题。人都是善恶的结合体,有时候个人只能被大势裹挟做出不得已的选择。人们读的史书也不见得就是表面记录的那些东西,因为封建时代没有民意,那时候说到底是士族之意,从地方到中央,百姓只能依附于士族,高官同样也得同士族的利益妥协,从而也就使得史书上所写下的也大多是士族之意……

*****************************************************

大怡都城,奉安,大柱国府。

府邸最外围的厚重府墙高近六米,深入地底足足三米,墙顶设有防止攀爬的倒钩以及泄雨的斜角,府墙内每横向间隔五米便在地上竖直嵌入一座大鼓,皆有专人看守,日夜轮班。

这座穷奢极欲,大兴土木,硬是在地皮贵如金的奉安地界上以人力灌注起一个湖、搬进一座林来的柱国府,听说单是外墙所用的烧制砖块,便足足有数亿块。

烧砖建府累死的苦役,数以千计。

当年光是诟病柱国府选址会压住大怡国运的江湖风水术士便不在少数,参在昭王面前的改址奏折更是能堆起一座小山那么高,大臣们的理由无非是觉得即便是一个战功累累的大柱国,哪怕不要封地,也万不该挥霍如此天价之银两浪费在建府这等事情上,更何况奉安乃是宁家先王起家时所定下之国都,京中多少治国有功之大臣尚未定下住址,藩王也未悉数就藩,这寸土寸金之地竟是就要被一个外姓的柱国占去如此之多的面积,众臣是万万不能答应。

既然拿得出这些银两,倒不如多捐进去国库里面,以便应对国家赈灾、战事等危急情况。

这些话宁家的宗亲们爱听,一些读书人不见得是想帮着那些有权有势的世家说几句话,但是喜欢标新立异的他们,又怎会放过这么个口诛笔伐大柱国的机会呢?

至于为了讽刺这些读书人有多喜欢标新立异,周大柱国曾用一部叫《三国演义》的书来作解释,说是书里有个极为仁义的皇帝叫刘备,皇帝手下有位极具智谋的丞相叫诸葛亮,可后世多少人为了标新立异博人眼球,找了多少细枝末节处来说明那皇帝是假仁义,那丞相是假智谋,他二人岂是什么君臣佳话,无非就是人与人的利用罢了。

周大柱国曾颇为落寞地感慨说:“乱世之中,桃园结义,多少悍将百姓愿背井离乡誓死相随的一位君主,又怎会可能不仁义呢?扶汉将倾,出师一表,后世多少在文坛举足轻重的诗仙诗鬼作诗歌咏的卧龙,又怎会可能不智谋呢?本柱国啊……又怎会可能只是个闻声孩啼十里的罪孽将军呢?”

虽说众臣对《三国演义》这本书的名字闻所未闻,一些谄媚之臣甚至私下翻遍六大书库也未曾寻到一点踪影,但他们听得懂大柱国话里的话,明白那确实就是读书人易犯的一个通病。

因为知与行间,向来有一道隔阂。

唯有真正实践了,才能深化认识并发展那些已经读进脑子里的东西。

而现如今,民间那些风言风语添油加醋说得最多的,大抵就是柱国府间湖林壮秀之景,纵然是怡国皇帝新建的几十座避暑宫殿加起来,也终是要逊色一筹之类的话。

若真追究起来几个一门心思捣鼓这些话的人,你会发现他们分明未曾一览过大柱国府与奉安皇宫里面到底是何模样,却敢妄自将二者放在一起比较,细细琢磨,倒像是有人故意朝民间放出这些“倒周”之词,意图扭曲民间百姓之言语风向,加大皇室宗亲与大柱国之间的矛盾。

此刻天色阴沉,白云密布,却未有雨势,清一色的肃穆黑甲分两排列在柱国府最中心的高台下的南面,统共一百八十个,中间以人身夹出一条足够十马齐驱的宽阔大道来。

那两侧高大黑甲的身后,是身着黑红色朝服、头戴乌纱帽的怡国百官,百官身后是一群跪在地上,赤裸着上身、双手握紧鼓槌的精壮汉子。

当年并无人知晓为何大柱国建府之时执意要铺平一块一百多亩的空地,空地上不建阁楼,不建廊道,却是在中间筑成一座可容纳数百人的高台,然后又费时费力将这空地给围起来。

现如今大柱国召集百官,从全国四州之地拉出几千名死刑犯运入相府,又急调数千亲卫部队过来,一切迹象好像都贴近了当年未曾解开的谜题。

官员们倒不像是因为这即将要被揭晓出来的谜底而按耐不住性子,也不像是因为刚下早朝甚至来不及吃个午食便被召来相府的焦急感作祟。

只见他们三五个成团的不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一会,又忍不住扭头小心翼翼地望向远处。

“两个正二品,两个从三品!”一个满脸愁色的中年大臣竖起两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下,然后又无奈地一挥衣袖,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小声叹息道,“都进去了,都进去了!”

一位老臣皱眉,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这姓周的难不成,还真敢把咱们都给换了?”

中年大臣听罢脸上竟是悲极而喜,有些激动地道:“他有什么不敢的啊我的好师父!您想想朝中上下谁敢顶他句不是啊!这天下百姓的心都向着他呢!”

这话可并非阴阳怪气,原本背负着祸乱礼仪尊卑君臣之纲骂名的周大柱国,不知何时起,已然是大怡朝中大小政权的正当性来源!凡是涉及土地钱粮之奏折,都必须先经相府门下,这才能上呈给皇帝,那些眼见谁予几顿饱饭便敬奉谁的愚民,似乎潜移默化中都已将周氏视作了小半个正统。

老臣低下头,脸上分明也是一番惆怅模样。

另一个中年大臣见状咂了咂嘴,小心凑近道:“老师,吕兄,这杨大人进去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呐!多少同僚不是已经在说,他是打算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吗?”

老臣听罢没好气地冷哼道:“倒希望如此!”

即便杨伯弦愿意一个人扛下来,谁能保证姓杨的死了,他们关岭一党,就自此能高枕无忧了?

这当官的手上谁没点脏事啊!

可姓周的之前不也没管不是?

诸位大臣你一句我一句,没个停歇。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以后,在空地边缘缓缓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黑点,随着大黑点的前移,视线处的黑点已经变成一辆六马齐驱的敞篷战车了。

最先扭头望见的中年官员来不及说完嘴里的话,脸色煞白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将头死死地焊在地上,甚至都不曾考虑过用侧眼再去打量一眼那辆马车,原本还活跃不断的百官像是突然间失掉生气,一个接一个噤声跪下,好像跪下以后整个身体便会卸去许多原先积在他们头顶的压力而变得轻松许多似的。

马车不断逼近人群,那拉车的六匹高头大马似乎意识到自己车上主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贵,竟是在临近人群时将头高高昂扬起,刻意将步子提得很高再踏下去,自始至终并不屑于去看那些跪倒在地上的人一眼。

“参见大柱国!参见郡主!参见小世子!”百官起半身,又再双手交叠立于胸前扣下头去,行的是跪拜礼。

其实三品往上的官员见到那所谓郡主称呼的女子便可不行跪拜之礼了,但只要眼前这个距离百官几丈远的老人还有一天在,她就永远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被父亲牵着手,身份比天底下所有的公主都要尊贵。

所以有时候女子难免也会忍不住在想,是不是离太阳太近了,会误以为自己也会发光呢?

马车很快稳当地停在高台底下,三名黑甲率先躬身上前两步牵过马绳,车夫急忙跳下车放好马车凳然后跪下,年迈的银发老人轻轻握住身侧中年女子和小男孩的手,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沙哑道:“让他们平身吧。”

上百个嗓门粗犷的男人组成的“传声筒”被黑甲授意高声道:“大柱国说平身吧!大柱国说平身吧!”

百官提膝躬身而立,垂眉低首道:“谢大柱国!”

老人平静地望着身前那座高台,长出一口气后,松开女子和男孩的手,踏上了高台的第一级阶梯。

女子和男孩紧随其后。

老人上行的步子很慢,也很沉稳,他突然伸手,想要抚摸阶梯两侧扶手上凿刻得很深的纹理,视线不断被拉远,这才猛地发现原来那扶手离他竟是有近十米远,他正身在阶梯的最中间位置。

视线被迅速拉回到身前。

一枚小石子落入思绪的汪洋,炸起了惊涛骇浪。

权臣波澜壮阔的一生该怎样结束才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是提剑一步步沿着大怡王宫象征着权力的阶梯行至大殿前,看着大怡第一个皇帝吓得面色惨白瘫软在自己身前,让百官跪拜的同时,命数百位画师从不同方位画下这一幕?还是发民百万,日夜不停地为自己修筑周庙,要往后世世代代怡国子民都要进去为他点灯祈福?

老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失落,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高台的最高处。

这时候的他,已经踏出了第十一步。

身材高大的黑甲们右手扶刀侧身,每两个黑甲之间让出一人过的空隙来,文武百官匆匆扶了扶头上那顶乌纱帽子,躬身走到方才六马战车行过的大道来,一个跟好一个,分作两列,转身面向高台,老人向前一步,他们便向前一步,越在前面的,自然是官位越高的。

本该一心向大怡皇帝的他们,还得再生出一心,交给此刻身在阶梯高处的老人。

否则哪有当官的下了朝还不得不往别人家府邸里走一趟的道理?

但这在怡国还真就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大柱国旨意除了中央的皇帝,文武百官就是手头有再要紧的事,那也得放下来,跪下磕头听,位高权重者大多喜欢用低位者的顺从臣服来彰显自己的权威。

上一个佯装卧病在床抗旨的翰林院编修,前三甲进士出身,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愣是有两次不在大柱国单独的“朝会”里面,心中也许是认了个大柱国旨意非皇旨的死理,最后自然也得愿以偿的这辈子都没能再爬得起来。

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越在高位者,自然越知道权力的来之不易。

你看,这些黑红色朝服与黑红色朝服之间啊,其实前后也不过就是短短一步的距离,可如果不离权力近一点的话,你根本感受不到,原来人与人之间那短短一步的距离,就像是一道拦在身前的鸿沟天堑,无论你怎么努力,搭上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够跨越过去。

高台的阶梯统共九十九级,老人走到顶部设有半米高围栏的观景台上时,胸膛已是有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身后的百官们望不见他的面色,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一个大权臣身体的迟暮。

老人的背影虽并不显颓气,但不妨碍不少朝臣在心里按耐不住的狂喜。

纵然是天大的权臣,也会老啊!

他们恨不得现在就仰天长笑,意气风发地指着老人吼上一句:周贼,你是会老的!你周贼啊周贼,你蔑视君臣之礼,祸乱朝纲,你让世家名门之威严荡然无存,你于诸国面前背信弃义,却又要天下人都守信守孝!你简直又当又立无法无天!若非昭王早崩,陛下诸多事宜限制于一声仲父,这么多年,朝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放肆!

只不过面上,望不出百官脸上除了唯唯诺诺之意还有何二心。

周辰潇平定了一会,待到身后陆续站满了头戴乌纱帽的人影,便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外孙拉到身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然后对身旁的黑甲下令道:“开始吧。”

“是!”黑甲授意挥旗,来回用力挥动三次。

随着台下那群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手里的号角声响起,先是五个黑甲步兵方阵进入大场,然后又是三百黑甲骑兵,最后是数十架战鼓。

黑甲步兵每百人一阵,外两层皆是十分高大且强壮的盾刀兵,盾刀兵往里一层是大怡最令诸国闻风丧胆的长枪兵,再然后是弓弩兵,最后是百人阵型变换的吹号指挥。

根据战时变换,他们可以迅速合成千人大阵,也可以在阵型被冲散后,重新与其他阵型迅速合并——直至再无阵型可换,然后死战!

(据记载,怡国当时的阵型思维是极其超前的——在诸国都意识不到分阵作战疯狂打人海战术的时候,大怡国已经在他们的大柱国训练下,开创了分阵作战的方法,除非面对骑兵的冲击,否则高大且强壮的盾刀兵持盾挡住第一波士兵攻击后,会借机朝前补上一刀,压刀的同时依靠惯性有秩序地侧开一个身位,然后枪兵迅速穿过身位上前拼尽全力给予致命一击,不掌握阵型的前排士兵很难抵挡这种刀枪齐下的攻击,即便带甲。在没有弓箭手和巨型铁弩的帮助下,前排带甲的盾刀兵体力不耗尽或者不被杀死,步兵层面的平原战场上,怡国百人阵型在数倍兵力前也很难溃败,特别战时推行战车,弓弩兵抓住盾刀兵格挡的间隙,在战车高处更是能发挥出巨大的射杀威胁力,远可配合骑兵箭雨压阵制敌,近可暗弩穿甲配合盾枪兵护阵前进后撤。有时为了抵御少部分骑兵的冲击,大怡个别高大有力的精锐也会配备四米斩马刀,像是门神一样等待骑兵冲阵。)

黑甲骑兵一半是轻骑,一半是重骑,轻骑清一色的佩戴刀弓,重骑清一色的佩戴刀枪,枪弓对臂力的要求都极高,所以从挑选再到训练都十分费时费力费银两。

甲士全部进入备战状态以后,一批接一批穿上简陋草甲或是简陋藤甲的持刀死刑犯被送进了大场,这些白衣死刑犯很快便密密麻麻占满了大场的外侧,最外侧的白衣死刑犯手里还握有弓箭。

从高台上可以看到,一些白衣正散乱地朝大场中央移动,而另外一些白衣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向前,所以自打进入大场起,便再没动过身子,只在外围不停地观望,老人瞅见这一幕,笑问道:“度儿这几日对这些将死之人练得如何了?有没有教会他们如何用绊马索绊倒阿公的黑甲铁骑了?”

这个本该叫颜希度的男孩并未听出老人话里的调侃之意,只是小脸涨红地握紧拳头认真道:“阿公看好吧,这么多恶人,一定可以将阿公的人都杀光的!”

“哈哈哈!好!好一个恶人!”周辰潇用力揉了揉周希度的脑袋,脸上大喜地吩咐道,“传令下去!这些刑犯只要杀死本柱国手底下一个黑甲,便免掉刑罚牢狱之苦,赏白银千两,良田十亩!”

一时间不止是老人身后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就是那些身在朝堂多年的老臣,亦是面面相觑。

大怡兵甲天下无双不假,可终究不过是个人传人的名头,久居安稳之世的他们,难以理解数倍人数面前,周辰潇凭什么对自己的黑甲亲卫部队有如此之高的自信。

“大柱国说,杀死一个黑甲,免掉刑罚牢狱之苦,赏白银千两,良田十亩!大柱国说,杀死一个黑甲,免掉刑罚牢狱之苦,赏白银千两,良田十亩!”

最前方的几个白衣刑犯舔了舔嘴唇,四下看了眼,犹豫了一会,于是便带头拼命向前冲去,紧接着约莫有近两千人跟着他们一齐冲向方阵,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短刀,用嘶吼声为自己壮胆。

重赏之下难免会有勇夫。

在恐惧和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人会变得疯狂。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

战鼓声突然重重响起!

几十个白衣刑犯冷不丁被射穿了喉咙,倒在了血泊里,不少冲得太猛的刑犯被倒下的尸体绊飞出几米远,下一秒,便被冰冷的箭矢射穿了后背。

方阵里的弩手在第一轮射击后迅速蹲下侧身装箭让出身位,弓手上前一步拉满弓向远处和两侧弯射,逼迫着刑犯向中间聚集,然后又退后一步,让弩手接着出箭。

短短五六个呼吸间,白衣刑犯还未靠近方阵,便已经倒掉上千人了,血染红了大场上的大片空地,密集而又精准的箭矢会让这些不具备有效防具的刑犯朝着预定的方向前进,侥幸突破箭矢压制冲到方阵旁边的,身材与面前近两米高的膘肥体壮的盾刀兵一对比,瘦弱得像只鸡一样,抬手还未出刀,便被砍了一刀撞飞出去,盾刀兵身后的枪兵连出手机会都少之又少,高台上的周辰潇看见这等场景似乎很是得意,不由地眯眼捋了捋下巴那搓白胡子。

这些训练过几日的所谓恶人散兵在周辰潇的精锐黑甲面前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倒像是一群毫无章法乱跑的活靶子,靶子被打完,自然只是时间问题。

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这也是周辰潇预料之中的事情,精锐军队的单兵实力与协作能力同这些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不是单单靠着人数就可以轻易弥补的,更何况在如此精良装备的加持下,这些刑犯甚至连破甲都很难做到,他们本就在装备和体质上差了太多,又毫无配合和战术可言,胡乱砍甚至不知道砍盔甲的哪个部位,即便是掷向弓弩兵的刀,侧身起手掩面用盔甲去接,也不过就是一道划痕和清脆的声响。

在终日训练的精锐军队眼里,相互配合格挡他们的攻击以后,刑犯们那短暂的僵直时刻,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了。

这就像是当年的蓝星上,总有人觉得五个黄金只要守塔不出来,就能在顶尖职业战队的比赛阵容下撑过十五分钟,因为他们的认知就只到龟缩守塔就不会死这个层次,再往上你与他们说,他们不懂。

男孩自然也不懂。

灵长类动物怕疼,要说在这方面的磨炼,周辰潇在黑甲的训练日常里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底下那些刑犯身上哪个不背着几个说出去都要让邻近几个村子村民晚上闭门不出的故事啊?可是对于亲手覆灭了十一个文明的周辰潇来说,这些事听起来无异于是小孩子过家家,让这些真正的兵去给那些刑犯狠狠砍上两刀,估计就哭爹喊娘了。

所以他今日想让这个小外孙多多少少能领会到这个道理,有些事不能单凭着自己的认知就妄下结论,得实践。

高台上的黑甲又是一挥旗子,底下的三百黑甲骑兵便顺势动了。

男孩见状激动地趴在围栏边伸出头高喊道:“绊马索!绊马索!”

其实那些刑犯根本听不见他娇嫩的喊声,但人群里确实有人将绊马索拉起来了。

轻骑们有组织地朝人群拉近距离,又一直将距离维持在四百米上下,目标就是骑射那些在人群外围拉起绊马索的白衣刑犯,只要一批拉起绊马索的人倒下,重骑便朝着那口子冲进去。

一个同等重量的成年人全力加速冲向你尚且可以将你撞飞出去,何况是这些高头大马呢?

大场上乱作一团,一百五十重骑横冲直撞,带甲的战马和士兵就是人群中最恐怖的切割机器,根本没有人有能力去阻拦他们,白衣刑犯手里的刀比不得重骑手上的枪,枪不仅长,而且几乎都是一击毙命,一个稍算有些臂力能将弓拉满的刑犯一箭射中了重骑的胸膛,可是那箭矢断作两截被弹飞出去,只在铠甲上留下小小的一个凹陷,并未给甲士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那名刑犯看见这等场景突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丢下弓箭,然后双手抱住耳朵,慢慢蹲下,发出尖锐的叫声。

下一秒,倒在了血泊里。

重骑兵很快便将整个人群给冲散了,不少白衣刑犯刚开始还尝试过射马,可到后来甚至不管不顾地往大场外跑去,大场那种杀戮般的地狱场面让并未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他们从心底开始颤栗。

那不是单纯地死亡,更夹杂着压抑和绝望。

士气跟着散掉的时候,大场上变成了黑甲的单方面屠杀。

那些跟着大柱国打过几次大仗的老兵们加官进爵后,常喜欢用那种阴寒的口气跟后生们说,瓜娃子去过战场吗?你见过十几万人在战场上拼的你死我活吗?都是人啊……都是人啊!放眼望去都是人!那些人凶神恶煞地朝你冲过来,都想着要把你砍成两半,骑着马的连人带马都有两米近三米高嘞,矮一点的兵怂连人家肚脐眼都看不到,那就是一堵几百公斤的墙朝你们冲过来……啧啧啧,你们这些瓜娃子能站稳脚不哆嗦就算不错了!

后生们看着老兵眼里泛起的死气,其实倒也能想象那种阴郁地方到底是怎么个恐怖法。

前人总要后人铭记前人的不易,事实上,也确实值得铭记。

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后生小子都记着,怡人好武之文化,是兴于周辰潇呢?

男孩怔怔地缩回脑袋,眼睛通红,有些不甘地握紧小拳头。

这场血腥的屠杀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马蹄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周辰潇脸上看不出有过多的悲喜,他一直在用侧眼打量自己这个最小的外孙,直到确信他脸上也未有半点不适之后,心里对这个小子愈发赞赏。

大外孙性格木讷,醉心鸟木,宁愿在书房里观两幅鸟木画,都不愿跟着周辰潇到军营里面转上两转,上一月周辰潇突发奇想派人拦住两个外孙出行马车,杀光了随行的侍卫还有车夫,故意吓唬这两个外孙,大外孙被眼前那些亡命徒吓得哆嗦着脑袋,不知所措,没想这小外孙上前一步趾高气昂地指着为首汉子呵斥道,你等今日胆敢带人这般对本世子无礼,过两日本世子便叫阿公给你们全埋了!一个不留!

这些大汉也是没有骨气,都未曾在话里听见大柱国名讳,便忘了这是场戏,跪下来一个劲磕头认罪。

戏也便有始无终。

打这一件事起,周辰潇便觉得自己虽未有儿子,但并非后继无人。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个从屈旬那里学会的权场道理。

反正手中有权自然要觉得手底下的人为自己卖命是理所当然。

在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你要学会的不是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而是一个赏罚分明的掌权者。

权力场上的角逐,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和彻骨的冰凉,你握着刀子,看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也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和恶心继续做下去,因为利益相争从来就没有善罢甘休这一说法,你必须得适应这种人与人之间斗争的残酷。

那些握住权柄的臣子们就像水底下的一道道暗流,暗流不仅交错复杂而且能相互吞并成为更大的暗流,已经稳稳当当浮在水面上的人自然摸清了这些暗流的走向,有了足够的经验。

他周辰潇在战场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其实心性早已异于常人,逼迫着自己去拥有一个常人心性反而会愈发觉得自己并非常人。

随着年岁越大,越会觉得人穷极一生所能做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越发会把许多东西往生死的问题上去纠结。

“启禀大柱国,我徐字营六十四伤,未有兵甲阵亡!”一名满脸血污的黑甲跪在周辰潇面前,双手抱拳行礼,满脸的杀气打从望见周辰潇那一刻起变成了忐忑与激动。

就好像……

一个做对了事情正有些不安地等待被家里长辈夸奖的孩子。

周辰潇愣了愣,随即转身大喜道:“好!今日你徐字营下,上到甲士,下到伙夫车夫,本柱国通通重重有赏!今日你先带兵士们下去处理伤势,择日便举行赏礼!”

“谢大柱国!谢大柱国!”黑甲兴奋地连扣几个响头,眼中对周辰潇那抹狂热再也不加掩饰,退后几步,便躬身朝高台下行去,自始至终,并未理会周围群臣的眼神。

男人们慕强,周辰潇那些血性事迹在军中没有谁不服气。

大场上满是白衣和血,一些刑犯倒在血泊里,瞪大眼睛,眼神里写满了绝望和痛苦,他们捂着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口惊恐又凄厉地嘶吼,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他们身旁那些缺胳膊少腿眼神绝望的刑犯死相实在是过于凄惨,已经说不出什么安慰这些临时同伴的话了。

远处忽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乌泱泱的黑骑踏着白衣,踏着鲜血,从大场外围冲入了大场,每百人一阵,足足有五十阵,一刻钟的时间,便沿着高台前堆满出去,冰冷又漆黑的铁甲泛着寒气,好像让整个大场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几分。

他们整齐划一地下马,在遍地黑红色的血污里给一个高台上并不能看清身影的老人行半跪礼,然后又再次上马。

抽刀半截出刀鞘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年这个动作不知被多少书生耻笑,可周辰潇却不以为然地说,大丈夫胸间,不可无国,赵国如此,我怡国亦当如此,怡人若不以为怡人而荣,何以为荣?读书人若是读失了爱国风骨,那才是莫大悲哀!

现如今百官心里面也算亮起了明镜,这哪里是什么和外孙子的赌注!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怡国的百官,周辰潇说二十万黑甲足以荡平天下不正事,并非是朝堂上一句震慑皇帝和百官的空话!

当年的几大世家大族惨案,绝不是府邸里多养些家丁,便可以避开的。

周辰潇啊周辰潇,你可知底下这五千骑就得用几十万家百姓的粮食户税来给养!你在府邸里折腾这么大动静的阅兵,究竟意欲何为!

不少老臣都垂下了头,当年他们也算在昭王王宫面前见过大怡国阅兵,同样是周辰潇提议的,可也许那会的昭王和几大世家还足以在朝堂上将周辰潇压得翻不起风浪来,所以那时将士们的嘶吼声不过是让他们觉得大怡在步步向前,未来大怡一统天下也许并非空想,他们没准能在其中为家族捞到更多好处。

可现在他们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与汗毛一起竖立起来,一股寒气沿着脊椎不断地上行又上行。

再望向周辰潇的眼神,多了几分心惊胆战。

权力,会让人感到压抑,道不明的压抑。

它能把百官的脊梁骨压得比那老人的还要弯,它能让忠良之臣变成利欲熏心的小人,它不是说你一个人不承认它便不存在了,而是贯穿在整个朝堂的上下。

“白泽啊。”周辰潇搓着手,笑眯眯地望向一个老将,“本柱国听人说,你不是很满本柱国派阮司徒接调走你手里的一部分兵权啊?”

这个军中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之一愣了愣,眼神快速扫过身旁的几张老嘴脸以及周辰潇身边小男孩的稚嫩脸庞,脸色突然大变,上前两步,带着哭腔跪下道:“大柱国慧眼如炬,自然看得清末将这么多年对大柱国的一片赤诚之心呐!末将手底下的兵再多,认的也只是周字大旗,听的也只是大柱国口谕啊!”

好一个认的周字大旗!好一个听的大柱国口谕!

这天底下的兵难道不该是大王的兵?这调兵的命令难道不该是凭陛下手里的虎符?

此等忤逆之话,满朝文武竟是无一人敢站出来反对一句!

周辰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皱眉故作为难地道:“这番肺腑之言听下来,本柱国也觉得是度儿太小,误会白老将军了。”

白泽鬓角划过一丝冷汗,他轻轻咽下一口唾沫,望着那个本该姓颜的小世子快速盘算道:“小世子虽在年幼,但末将多年跟随大柱国,对大柱国也算能知一二,不论样貌还是性格,末将打心底觉着小世子与大柱国年轻的时候确实有太多神似,多历练些日子,自然也就不会再误解末将对大柱国的忠心了。”

周辰潇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笑道:“起来吧。”

“谢大柱国!”白泽退后两步,重新回到百官队伍。

“胡微。”周辰潇的语气和脸色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冷冽。

百官似乎预感到什么,不由将头垂得更低一些。

“小臣在。”一个中年男人颤颤巍巍从人群中抽出身子上前几步,握着令羽的手,有些止不住地抖。

“胡大人还真是才思敏捷得很呐!”周辰潇冷笑道,“这边小世子还未开口,便让胡大人给猜到,小世子是想惩治一个七品官了,啧,一个胡作非为祸乱朝纲的小官,竟是还要劳烦胡大人借把刀才给杀啰?”

“阿公,其实度儿也想杀……”男孩想为胡微求情。

周辰潇怒骂道:“你住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

被训骂的男孩乖乖跪下,噘嘴小声道:“是,阿公。”

周辰潇接着冷笑道:“胡大人如此聪慧,是不是过两日还要猜着本柱国心思,再给朝中某位政敌也捅把刀啊?”

中年人慌乱跪下磕头,惊恐万分地道:“小臣万万不敢私自揣测大柱国心思呐!小,小臣也从不曾在朝中设敌啊!”

“你不敢?”周辰潇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够了,心平气和地道,“胡微,你算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不要胡乱猜测上头的意思,有时候把上头的心思猜多了,猜糊涂了,万一就把自己的心思当作上头的意思,于朝于国,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还未等胡微应声,一个朝臣似乎是没站稳,一脚滑踢在栏杆上,声音不大,却格外突兀,所有朝臣几乎同时深吸了一口凉气,侧眼屏息凝视,一个接一个自觉让开一条道来,显然是想让周辰潇的眼神避开他们而直接锁定在那个制造出声响的罪魁祸首身上。

高台上的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像是有个战鼓在咚咚咚敲个不停,把心都敲到了嗓子眼里,周辰潇上前随手抓过胡微头上的乌纱帽便砸了过去,怒骂道:“废物!你的膝盖就那么脆弱!就那么站不稳吗?你就那么地,害怕安静吗!”

满朝文武慌乱跪下,扣头不起。

若是老人还提得稳剑,没准今日飞过去的就不是顶帽子了。

“大柱国恕罪!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啊!”被砸歪帽子的四品文官声音凄厉,大颗大颗的热泪止不住地往地上滴落,他把头磕得闷响,帽子磕掉了无所谓,头磕破了也无所谓,地板上望得见一圈鲜红的血印,文官额头上鲜血直流,动作却并不减弱半分,黑红色官服下面一股温热淡黄的液体不断流淌出来,旁边挨着的官员又嫌弃又害怕,却哆嗦着不敢挪动半点身体,只能眼睁睁任由液体浸湿自己的头发。

“罢了。”周辰潇讥讽道,“你们这帮文人也是被本柱国练得没有骨气了!不想起来的,好好在这跪着就是!”

只见这个大柱国牵起自己的小外孙后便朝高台下行去,高台下有黑甲正牵马候着。

来到高台底座时,周辰潇突然指着眼前的黑骑和遍地血污问周希度道:“怕不怕?”

男孩缩了缩脖子,很快又挺起胸膛道:“不怕!”

“不怕便好!”周辰潇在黑甲的帮助下一同将小外孙抱上马匹,然后自己又翻身上马从身后抱住他。

一老一小的身影在马背上轻轻摇晃,黑甲们翻身下马的姿势整齐划一。

“大怡!”

“大风关前狂风起!”

“风长啸!”

“大怡!”

“泱泱子民赴国难!”

“悲壮兮!”

“怡军!”

“威武!威武!”

那个曾经为了几颗果子充饥而偷翻围墙的少年,现在已经是整个天下都望而生畏的怡国大柱国了!

屈旬,你看到了吗?

当年你说你要为本柱国集权,助本柱国高坐权位,本柱国现在细想,才发现你实则攻心,攻天下人的心。

当世读书人不是常说,真正的权,是周辰潇在每个怡人的心里铸进了一尊神像,让他们误以为这个世上真的有神,而神像的脸,便是他周辰潇自己。

你说在你看来权是对社会秩序的掌控。

你告诉本柱国说,人的信念有时候真的强的可怕,哪怕你把他骨头敲碎了,把他的血肉用火燃烧干净,可是你还是没有击碎他的信念,他的信念还会沿着身边的人继续传递下去。

所以三十岁那年,本柱国只想世人皆惧我敬我,要他们见本柱国如见神。

本柱国深知,所有的苦难和不幸,只有成功那一刻,才能够被释怀。

屈旬如魔鬼般却又像是老友苦口相劝的语气历历在目:“大人,您这个年纪想要权,想要银两,想要女人,您想要出人头地,您什么都不想输,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才是应该的。”

“您看着华灯下纸醉金迷的世界,您真的不想要融入吗?”

“有人一言定生死,有人万语不成规矩。”

“大人,您,一定要爬上去啊!”

所以周辰潇最喜欢问屈旬的一句话便是:你到底是不是穿越者?

用他已经略显生疏的普通话。

一老一小策马缓缓行过,下跪之姿,如潮水奔涌,推向人群的两岸。

“他们为何不敢看阿公的眼睛?”男孩瞪大双眼,弯腰想伸出小手去触碰那些盔甲。

“他们好像很怕阿公,又很崇拜阿公,度儿有些不理解……”男孩总觉得自己隐晦接触到了一些东西,可是他并不是能很清楚地理解这种感受。

周辰潇没有急于回答小外孙的问题,而是选择沉默。

男孩也并未因为没有得到答案而继续纠结,反倒因为受到甲士们吼声的影响,突然面色微红的跟着喊出声来:“大怡!”

短暂的寂静后,稚嫩的男音迎来了他的回响,男人们允诺了他的喊声,由近至远。

“大风关前狂风起!”

“风长啸!”

老人见状,脸上的笑有些得意且神采飞扬。

当有一个人说他忠于周辰潇,愿意将他的生命奉献给周辰潇时,你会不屑一顾,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来,骂他一句傻子,可是当一千人,一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当这些人都是大怡国最骁勇善战的甲士,都在心里恪守这样的教条时,眼前这个稍微壮实一点的青年就可以赤手空拳给他打死的老人,还是那个提不动重剑的卑劣垂死的老臣吗?

年轻官员望着高台下马背上的老人,心底直直发怵,他们不懂为什么这些武人对周辰潇会有磕了药一样的狂热,他们也不懂为什么会让一个周字压了天下世家这么多年,更不懂为什么已经将皇帝架空的大柱国却不亲自登上那个宝座。他们自诩读书高人一等,可是到朝堂上才发现,原来周辰潇的武官集团一直拥有更高的话事权,这些武夫其实不但识书,甚至还深明治国处事之道。

他们也想做到像周辰潇一样文武百官皆敬,可比起诋毁这样一个男人,你会发现奉承他能得到的更多,前提是,你有奉承他的资格。

这一日,大柱国府内的动静一直折腾到傍晚,最后一些好事的百姓只躲在窗纸后面看见黑骑浩浩荡荡地上了主街。

城内运送粮草那十几里长的队伍,于午时便先行一步。

后世史书中关于今日高台上的一幕是这样记载的:周氏练兵,群臣惊恐,倍感度日如年,地如是淋雨。

此刻天呈蓝灰色,黑骑轻声划过主城街道,像是一群附着深蓝色的幽灵。

何时见过奉安城内可以如此安静呢?

都城主道上那座最高的大酒楼顶层,诸多士子各自三两成群的围坐桌子,喝酒下菜,面红耳赤地谈天侃地,其间有两个老人豪饮在临窗的一张木桌旁,窗户用筷子撑开一小条缝隙来。

透过缝隙望着底下有两层楼那么高的仪仗旗,其中一个青衣老人仰头饮下一口酒,脸色酡红地感慨道:“那年我看见怡国的大柱国带黑骑下东安,好不意气风发呢!”

从窗户缝隙钻进的晚风微拂过他的发梢,吹得那没有灯罩的烛火晃动。

“难道焕之兄觉得,现在这场面便不够意气风发了吗?”白衣老人问完,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妥。

对于周辰潇,他怎会是用一个意气风发来反问张焕之?

张焕之,姓张名恒起,赵国赫赫有名的大诗人,据说天下诗才十斗,他便独占八斗,如今怡国一统,他便也就是怡国赫赫有名的大诗人了。

张焕之摆摆手,接连摇头,眼神清明地回答道:“现在不是的,现在,我只看到英雄迟暮。”

当年下东安的他,身后骑兵如大江来潮,可他却在那潮头一骑当先。

而现在,他需要在数千铁骑的庇佑下才能安安心心的下去扬州,也许,他是真的老了吧?

白衣老人艰难地咽下一口酒,他实在不愿意将周辰潇与英雄两个字挂钩。

当年多少清风霁月的翩翩君子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复国梦而变成了一个个疯子和死人啊!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如梦魇般的名字。

可若把心中的家国情恨都放下的话,这个怡国的大柱国,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时代的英雄吧?

在那个仙人御剑横行的时代,遥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命令那个敢出剑向仙人封掉天门的剑仙带人四处征战,完成了临时的一统和废法。

而怡国在周辰潇上台变法的那几十年里,真正焕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三年定国心,五年富国民,而如今,斗米不过四钱。

三百多年来群英四起,不乏踊跃出贤王能臣,可是真正达成长江黄河中下游这样空前一统的,唯有周辰潇一人。

他有句放任四海皆知的话,说我周辰潇宁负天下人骂名,也该为后人奠下一统之基,无论何时谋强,大一统之国方有更多机遇可言。

罪在当世,功在千秋。

于是白衣中年人也跟着轻轻感慨道:“奉安主城的坊区十里八街,原本灯火歌舞喧闹声日夜不停歇,大怡的盛世奉安,也只有这么个人能让它彻底静下来吧?”

“周辰潇啊周辰潇,所谓位极人臣,也不过如此吧!”

所谓位极人臣,是不过如此吧?

明明权揽天下,却如此受百姓爱戴,只不过权贵史书与亡国大家中的一笔,恐怕不会将他写得太好。

“焕之兄你说,他周辰潇怎么就能做到这一步呢?”

张焕之再倒下一杯酒,并不接话,只是举杯笑道:“喝酒!”

白衣老人愣了愣,惨淡一笑,却并未举杯,而是苦涩道:“每个国家都会有自己的英雄吧?可往后,史书却只会记下这位怡国的大柱国!”

白衣老人自顾自咽下一口酒后,接着有些激动地愤慨道:“若是那年的汉临城,咱们长史撤出去了,是不是我赵国朝堂,不至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怡国,也不能如此轻易克下我赵国数座城池?”

酒杯轻轻落到桌上。

肺腑之言,像是用刀刻进耳朵里。

张焕之突然沉默了,他永远忘不了那个丞相手底下的二把手真正坐上二品长史的位置时,文武百官和合桥百姓在城门口撒花铺叶夹道相迎的场景,人心分明一点不输怡国的大柱国啊!

可是那个人为了给后方留下足够布防的时间,选择带着两万精兵在汉临城死,他明知道留在汉临城没有一丝丝生的希望,可就这么等着怡人的破城之日到来,静静地等着……

听说最后他一人一骑,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说他要为赵国天下子民树风骨!

树不屈怡国之风骨,树赵人开明之风骨。

若是他知晓大怡铁骑最后踏碎了赵国的风骨,是不是地底下早已腐朽的魂魄亦要落下几滴枯萎的泪来呢?

一想到这些,他张焕之忍不住深出一口气,心里莫名翻涌起难以言尽的苦楚来……

生在盛世的大赵,本应肆意挥洒诗意,浪漫,惬意,温柔以及世间一切一切的美好……那年仍是少年模样却得项公手下萧安赏识的他,年仅九岁便带着少年诗仙的头衔被邀进合桥作诗,萧安亲自相迎,一时间名声大噪,凡见赵国三品以下官员都不必行跪拜之礼,后来三两年的时间,诗才八斗的名号,甚至传遍了天下。

可再后来的后来啊,相差不过十几年的光阴,他便被一个男人锁在了奉安最大的酒楼里,锦衣玉食伺候,妖娆美人做伴,日日夜夜为酒楼作诗,再也踏不出酒楼半步。

也许后半生心底数不尽的落寞便是当年懦弱的代价吧。

他其实该像自己那个“莫说书生无胆气”的挚友一样,奉承长史气节,宁死,也不选择苟活。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年轻人脸上淡然地说出那段话的场景:“我赵人官兵前仆后继,何其忠勇!可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无法战胜蛮怡,依然难以望见胜利之曙光!第七年啦……如今国土大片沦陷,仗打成这样,做军人的都要死,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无数人知道自己必须去牺牲,可还是阻止不了国土的丢失,赵国的败退!哈哈哈哈哈!我辈读书人是应该绝望啊!可是现在,到我该去为大赵死了!”

大赵国是伴随着他们这些人轰轰烈烈地悲壮亡去,而绝不是活在他们这些懦夫的脑海里!

赵国亡啦……连带着天底下有骨气的赵国男人都死光啦!

大怡的军队打空了赵国的每一座城池,杀光了每一座城池里奋起抵抗的所有士卒、男人、女人还有孩子,赵国是怡国一统的十一国当中,真真正正亡掉的大国。

只有他们这些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记住他们赵国的那些英雄。

可是记住又有什么用呢?

等他们也死了,那些被记住的英雄也一并会跟随他们葬进土里,赵国也便没有英雄了,天底下只有大怡国的英雄。

周围士子的酒后大话似乎引起了白衣老人的注意,他轻轻敲了敲张焕之的手指,打断了他的思绪,含笑用眼神示意他去听,过了一会,便笑问道:“焕之兄如何看?”

“哼,那些自恃清高的书生方才不过见到个名动京城的戏子便激动得不像人样,巴不得一股脑涌到看台前留下自己的一句两句,能得戏子姑娘含笑一眼,回去好与亲朋吹嘘一番。”张焕之不紧不慢地嘲笑道,“可若是他们真正见到他们酒足饭饱后瞧不上眼的大柱国,那个站在天底下权力顶峰的男人身前,他们真的那么有骨气吗?他们真的能在那个一言定天下人生死的权臣面前,站稳脚不哆嗦吗?”

当年的他,不也和这些士子一般,觉得街上那些周辰潇的拥护者,不过就是一群没有思想的愚民罢了吗?

可若是没有这些士子口中只会做些奇怪拔刀动作的无脑武夫,另一个文明随时可以轻易地踏碎你的满腹诗书经纶抱负,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呢?

他张焕之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盛世的他,是大赵文明的璀璨招牌,一笔千金;可文明体系被撕碎的他,不过就是一个被锁在酒楼里的落魄笑柄。

不接触到这些权力体系的士子根本想象不到,原来就是从朝廷那里批一块小小的地到自己手上,竟是有那么地困难,原来很多看起来听起来都简简单单的事情,你根本做不了,也没法子去做。

你读了很多书,明了很多理,最后你发现原来大部分事都没办法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在这个世上你只能掌控很小的一点点事情,你将人格拉得太高,可是你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光亮,你最后可能会接受不了疯掉的。

离掌握权力的人近了,你会发现他的能力他的手腕他的见解,有时候确实远超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无数倍,其实你明明自己也忍不住想诋毁他,可就是因为自己始终在他面前抬不起一点点头来,所以特别见不得别人诋毁他吧?

两年前他被周辰潇带在身边,去参加大怡的国典,台下数十国使者觐见,奉安王宫里三千歌女舞了一夜,宫里点了上十万盏灯,亮的像是白昼一样,金樽清酒、美玉珠宝……

大怡的盛世,确实比大赵的还要耀眼……

他看见有些个国家的使者望见奉安车水马龙灯火辉煌那番地上天宫之景后,眼里那份惊讶、失落再到五味杂陈,就像是自以为自家府邸华丽无比的县令孩子第一次进到皇帝的寝宫里面一样……其实张焕之心里是挺理解他们的,每一个盛世的阴影下不就应该苟活着一些旧时代的残破魂魄吗?

白衣老人轻轻地哼哼。

少年醉酒望长街,百里十里不同天。

冷甲身前执画笔,纸白面白鬓亦白。

皇宫城墙上有个凤冠女子远远地望着队伍浩浩荡荡沿着主道向都城外行去。

天色渐暗,傍晚的风渐冷,凤冠女子身侧一个婢女半躬,双手持厚披肩,作衣架状静静等候,凤冠女子身后还有两排婢女亦是半躬等候。

“真羡慕啊。”凤冠女子眼神最终落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轻轻摇晃的黑甲身上,轻轻叹气道。

身侧的婢女不知道皇后为何会望着大柱国的黑骑队伍说羡慕,只得略显木讷地问道:“娘娘,您已经是大怡国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了,还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堂堂皇后羡慕行忤逆皇家之事的大柱国的黑甲铁骑,这不是与皇宫里日日教唆的道理相违背吗?

凤冠女子讥讽一笑,反问道:“你真觉得本宫是大怡国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吗?”

难道不是吗?

婢女愣了好半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这才如从梦中惊醒,一时间冷汗直流,整个身子是止不住地轻轻颤抖,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凤冠女子微微一笑,发呆似的望着庞大队伍呢喃道:“大怡国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啊,叫方清玥,是大柱国之妻,大柱国现如今带着黑骑回扬州,也是要去找她。”

一语,石破天惊。

这话任谁听见,都能在皇帝面前参上皇后一个目无君上口出忤逆之罪,那些巴不得崔皇后早些下台的世家大族们更是一日之内便可在殿前参出几十本奏折来,从衣食说到住行,从德性数落到崔家门风。

虽说现在朝中一人独大,但是毕竟周辰潇不与世家联姻,能与中央走得近些,终归是能名正言顺地在政治上多得到不少东西。

可皇后脸上好像并无所谓。

而婢女也大概听懂了。

因为方清玥那样的一个女人,生前死后,确实都无限尊荣。

凤冠女子缩了缩脖子,婢女上前小心地为她挂上披肩,凤冠女子声音微颤地道:“你说,一个荡平十一国的大柱国,一个权倾朝野的人臣,怎么就舍得把所有的偏爱都给她一个人啊?”

“她老了,年老色衰啦,这个天底下什么女人不能得到的大柱国,怎么就独独对她不离不弃、相守如一呢?”

这话,分不清是问婢女,还是问她自己,又或者,是问那个被数千黑甲铁骑拥护的大柱国。

是啊,怎么就呢?

明明天下人都说,大柱国不该只爱一个女人,大柱国这样的男人不该只有一个女人。

王室家中少情爱,权力体系中的王室情爱还夹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其实凤冠女子是知道的。

已经高坐在皇后的位置,身上肩负着家族利益,手里执掌六宫嫔妃诸多事宜,还怎么敢去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呢?

凤冠女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定下来,然后竟是莫名有些委屈地道:“可是本宫羡慕啊!本宫就是羡慕啊!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听说这个大柱国不吃不喝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守在床前哭了两天。”

当时又岂止是这个大柱国止不住地在落泪呢?

五大武官集团的中央将领,又有谁不在灵前痛哭?

方贤夫人的名号,正是先刻印在这些听命于大柱国的武人心中,方才再传入天下人的耳中。

凤冠女子再次望向行进中的高头骏马,吸了吸鼻子,感慨道:“甚至于不是天下容不得他周辰潇生一个儿子,而是他只舍得生了个女儿。”

当年这个怡国大柱国三十岁得子的时候,天底下多少人,是悬着一颗心的啊!

不过这等涉及大柱国之事,婢女实在不敢再多言。

她有幸读过些书,她其实也想告诉皇后,娘娘,您可知道,当年方贤夫人走的时候,我听宫里许多人都说,方贤夫人喜欢的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柱国,而是心心念念的周郎啊!

那您呢?您喜欢的是皇帝,还是当年那个宁公子?

“皇帝呢?”凤冠女子淡淡自嘲道,“皇帝的偏爱给过本宫几年?”

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不想要男人明目张胆的偏爱?

这天傍晚,宫里杀了一批服侍皇后的婢女,是被活生生用宫仗给打死的,听说是因为伺候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皇帝送给皇后那个她最最心爱的茶杯。

在最后一个婢女断气的时候,有个背影略微佝偻的男人正惆怅地望着昏暗的灰天,留下一句:是他要天下人都来朝拜我宁家,可也是他才让天下人都嘲笑我宁家!

                       

点击阅读全文

上一篇 2023年3月24日 am9:54
下一篇 2023年3月24日 am9:56